伊卡洛斯【henjei】番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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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可以一边听不才的《塘桥夜话》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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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enrik在美国待了三年。
第三年，他回到了奥斯陆。
这三年里，Tarjei只和他见过一次。
他为了出席一个电影节的活动，来到了美国，并且和Henrik约好了见面。
约的地点是中央公园，傍晚夕阳金灿灿地撒下来，长椅前一堆白胖胖的鸽子，叽叽咕咕地跳来跳去。
椅子上坐了一个人，严严实实地戴着帽子和口罩。即使穿的很厚实，也看的出来非常非常瘦。脊背佝偻着，目测是一个年纪非常大的老人了。对方干瘦的手伸出来摊开向上，手指微微地蜷曲着，手心里有一把饲料，小胖鸽子便一群群地飞过去啄。
Tarjei突然想起他在奥斯陆的时候，偶尔会去福利院看那些老人，牙都掉光了的老爷爷老奶奶看着可爱的小动物，总是心情大好。
Tarjei忍不住笑了一下，觉得眼前的画面都美好地不像话，即将见到Henrik的喜悦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。
他看了看手表，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。
——Tarjei，你可真是够迫不及待的啊。
Henrik。Henrik。Henrik。
Henrik来美国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了，他们偶尔通话，并未见面。繁忙的工作让他们甚至有一小段时间都断了联系。
Tarjei总是忍不住想起Henrik，站在登机口，眉眼弯弯地冲他微笑。
“Tarjei，你等我回来。我有话告诉你。”
这倒好，自己倒是主动来美国找他了！
他隐隐约约知道Henrik要对他说什么，但兴奋之余根本不敢多想，万一自作多情，岂不是很丢人？
“hi。”
一个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。
Henrik！Tarjei惊喜地转过头，可是根本没有看到Henrik的身影！
身边唯一的那个人……
那个老人……
长椅上的那个人，此刻正抬起了头，帽子和口罩间露出一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，透明澄澈的蓝色，像奥斯陆湾最美丽的那一捧海水。
那是Henrik的眼睛。
Tarjei愣住了。
Henrik的手背又枯又瘦，薄薄的表皮下，弯弯曲曲的青筋和血管蜿蜒毕现。干瘦的手指依旧是微微蜷曲着，好像伸不直的样子，轻轻地搭在膝盖上。两块凌厉的膝盖骨高高的绷在裤子的布料上，瘦到可怕。
“你别怕。”Henrik的声音像是含着一把砂砾，低沉浑浊，“我的新角色是一个抑郁症晚期的病人，我这是角色需要。”
Tarjei能够理解，为塑造一个成功的角色，付出各种代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。但这不妨碍他的心疼。
“什么时候拍完啊？”
“还有四个月吧。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一月份就能结束了。”
Henrik的口罩已经被Tarjei摘下来了，原本饱满的脸上此时此刻一点肉都没有，颧骨高高地凸起来，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，干裂发白的嘴唇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。
“Henrik，你……”Tarjei想说“你以后不要接这种片子了”，可是他不能说，那是Henrik的选择。
如果换做自己，有一个巨大挑战的角色，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接下来。
他懂Henrik，所以他只能牢牢把Henrik抱紧。
隔着厚厚的衣服，Henrik的蝴蝶骨依旧轮廓清晰。Tarjei几乎不敢用力。
“拍完电影赶紧胖起来好吗！我还等着你回奥斯陆呢！”
“嗯。”Henrik低低地应了一声。口罩已经戴了回去，灰蓝色的眼睛露出来，像两汪被风吹皱了的海面。
“Henrik，我觉得你就缺一副翅膀了。”
“翅膀？”
“不对！你已经有了！你的天赋！你总有一天会飞到巅峰的！”
“那我也夸你一下吧！Tarjei你真是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不要夸我，给我买咖啡喝吧……”
……
东方有一个词语，叫做“一语成谶”。
可是Tarjei不知道。
Henrik的电影是第二年九月份上映的。
Tarjei去看了首映。
电影的第一幕，Henrik扮演的抑郁症患者就切开了自己的动脉，血肉翻出来，铺天盖地的猩红色。
电影的最后一幕，Henrik死气沉沉的眼睛，古井无波。但里面全都是看穿一切的绝望和比谁都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望。
Henrik灰蓝色的眼睛，充斥了整个银幕。
扮演主角的Henrik，死在了电影的第137分钟。
Tarjei怔怔地呆了很久，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角滑下来。
这是失去Henrik消息的第十三个月。
从他们在美国分开后的那一天开始，Tarjei就失去了Henrik的消息。
Henrik怪异地没有出席任何的电影宣传。外界都对此作了各种猜测。有好的有坏的。
有说电影炒作，有说本人炒作，有说营销手段。但这更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这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，才26岁的男孩子，有着这样让人叹为观止的演技。
Tarjei不放过每一条有关于Henrik的新闻，但他从来从来都找不到Henrik的痕迹。
Henrik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着Henrik的电影，每一个眼神，每一个唇角下抿，每一个手指的轻颤，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。
可是Henrik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。
十月份的时候，Tarjei的舞台剧演出终于结束。他给自己放了一个假。
他要去美国找Henrik，找得到也好，找不到也罢。他没有办法像这样白白地留在奥斯陆。他要去把Henrik找回来。
他买好了机票，打包好了行李，护照和卡一样都没有拉下。
David却告诉他，Henrik回来了。
“他二月份就回到奥斯陆了。”
“他在哪里？”
Henrik一直在家。
八个月的时间。
Henrik坐在暖暖的日光下面，金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头，他穿着白色的卫衣，弯曲的睫毛沉沉地垂下来。金色的光芒把他的侧脸雕琢地像一个洋娃娃一样精致动人。
Henrik戴着耳机，乖乖地闭着眼睛，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恬静。
Tarjei慢慢地走了过去，在Henrik面前跪下来。
Henrik的脸颊瘦的一点肉都没有，轮廓触目惊心。Tarjei忍不住轻轻地贴了上去，指腹触摸到凌厉的骨骼，像坚硬寒冷的冰块一样，毫无温度。
Henrik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他垂下脑袋，看着跪在他面前的Tarjei，露出了一个弯弯的笑颜。
温暖的日光下，Henrik的背后仿佛展开了巨大的羽翼一般。
Tarjei从他的耳朵上取下一只耳机来，塞到自己的耳朵里面。
低低的声音，带着小小的嘈杂。
“加油，Henrik.”
那分明就是他的声音啊！
Tarjei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。
那么漫不经心的几个词，却成为了Henrik在最深沉可怕的黑夜里，唯一可以被抓住的稻草！
Tarjei凑过去轻轻吻在了Henrik的额头上。
Henrik眯着眼睛对Tarjei笑。
“喜欢你。”
Henrik说：“喜欢你。”
Henrik说：“Tarjei，你等我回来。”
Henrik说：“Tarjei，我有话想告诉你。”
Tarjei等到了。
Henrik的手腕上都是绳子勒出来的青紫淤痕。
他被绑在那把椅子上，看着天空发呆。
很安静，也很乖。
Henrik疯了。
但是没有人告诉Tarjei。
没有人告诉Tarjei ，Henrik已经疯掉了。
Tarjei把Henrik带回了家。
Siv一开始并不同意。
这是她的儿子，是她的宝贝，是她的Henrik。
Henrik对着Tarjei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。
八个月的时间，Henrik从来都没有笑过。
Tarjei把Henrik带回了家。
Tarjei说Henrik长着一副翅膀。
可是Henrik不是天使。他只是一个人。
那个戴上了翅膀博风直上的凡人叫做伊卡洛斯。
拥有翅膀的凡人，最后的下场是坠落以及死亡。
从他说那句话开始，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注定好了的。
那并不是神乎其技的演技。
Henrik根本就没有演。那就是他的样子。
想要死掉，又想要活下来。
Tarjei放了一浴缸的水给Henrik洗澡。
——我这是角色需要啦
——我也夸你一下……
——这里的咖啡没有我煮的好喝……
——下次我给你煮吧……
——再见，Tarjei……
全他妈狗屁！
热热的毛巾擦得Henrik很舒服，他眯起眼睛来看着Tarjei微笑。眉眼弯弯，就像三年前离开奥斯陆的时候一样。
温热的水里面，Henrik赤裸的身体毫无遮拦。Tarjei根本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。
满身的骨骼，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疤。左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。
Siv说Henrik那一刀割得非常深，手筋都切断了，救了12个小时才救回来。巨大的出血量，相当于身体的血液都被重新换了一次。
差那么一点点，Henrik就没有了。
此时此刻，巨大的浴巾把Henrik包裹起来。他眯着眼睛冲Tarjei笑，两颗虎牙从嘴唇里露出来，像个小孩子一样。
Tarjei只觉得心软。他忍不住亲了亲Henrik的额头，带他去睡觉。
被子盖起来，Henrik小小的脸颊都埋在白色的枕头和被子里面，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Tarjei。
“怎么啦？”
“还没有亲亲。”
“为什么要亲亲？”
“Tarjei都会亲亲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
Tarjei眼睛里都是滚烫的泪。他凑过去，轻轻吻住了Henrik。
Tarjei不知道为什么Siv会选择把Henrik绑起来。
他不闹，也不吵。
Henrik很乖。
直到有一天，他带着Henrik去超市买东西。
Henrik一直很乖地牵着他的手不放开。路过饮料区的时候，Henrik突然放开了他的手。
货架上的咖啡豆、速溶咖啡、罐装咖啡，Henrik一件一件拿下来，一件一件地抱在臂弯里。半个货架上的东西都被他拿了下来。Henrik根本抱不住那么多东西，一个一个的袋子从手臂里掉下来。
Tarjei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，他放开购物车就去想去帮Henrik拿东西。
Henrik却在下一秒叫了出来。
“no！”Henrik弯下腰去捡掉在地面上的东西，然而手臂里的袋子再次掉了出来。
Henrik一无所得。
他失控地尖叫着，慌张无措到了极点。
“Henrik。”Tarjei紧紧地抱住了Henrik，在他剧烈颤抖着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，“Henrik你不要怕！你别怕，我在这里。”
“Henrik，你不要怕……”
Tarjei觉得这“不要怕”完全是在说给他自己听。眼角是滚烫的潮湿，Tarjei只觉得自己的那一颗心都沉沉地坠了下去。
当务之急就是安抚好Henrik。
Henrik，我好怕。
“这不是Tarjei吗？”
“这个男人是谁啊？感觉好眼熟！”
“好像是个疯子啊！”
“这是不是Henrik？”
“这不可能吧？Henrik怎么可能是疯子啊！
“啊他的新电影，不就演一个疯子吗？”
“Henrik真的是个疯子？”
“Tarjei为什么会跟一个疯子在一起啊？”
……
Tarjei一言不发地把外套脱下来，轻轻包到Henrik头上，把他遮起来。
他在那一片隔离出来的世界里，抵住了Henrik的额头，小小声地哄他。
“乖。我给你买。回去煮给我喝好不好？”他亲了亲Henrik的脸颊，“煮给Tarjei喝，好不好？”
Henrik笑了起来，眼角飞扬，他学着Tarjei亲他的样子吻了回去：“那你也乖，回家了Henrik给你煮咖啡喝。好不好？”
Tarjei的眼角都是滚烫的泪水，他把眼睛紧紧闭起来，，抵着Henrik的额头频频点头：“好。好。我们回家了。”
我们回家了……
Henrik把那一大包的咖啡豆都紧紧地抱在了怀里。
“我要给Tarjei煮咖啡喝。”
Tarjei觉得心里甜蜜极了，唇角扬起灿烂的弧度灿烂逼人，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。
Tarjei忍不住捂住了眼睛。
Henrik……
每天晚上睡觉，是Tarjei最喜欢的时候。
Henrik总是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，缩了缩脖子，凑过去亲他一下，才会闭上了眼睛睡觉。
Tarjei一直都没有睡觉。他一眨不眨地看着Henrik。
“他们都说我该把你送回去。”
“他们说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Henrik了。他们说你已经疯了，说你会称为我的负担，说你是我的绊脚石。”
“每个人都说照顾一个疯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说我没有必要在你身上耗费我的人生。”
“他们都管你叫疯子了，Henrik。”
Tarjei摸了摸Henrik的眉毛，Henrik轻轻嘟囔了一下，嘴巴像吐泡泡的小鱼一样轻轻开合了一下。
Tarjei忍不住笑了，凑过去轻轻地亲吻他。
“可是我觉得我能这样看着你也挺好的。”
“我看到你一直在我身边，看到你还好好的。”
“Henrik，我这一生中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，我也确定我今后的路只会更加难走。但是Henrik，只要我还能看的到你，我就觉得一切都还可以过的去。”
“每天早上能在你身边醒过来，我就已经很圆满了。”
“Henrik，我好像已经，别无所求了。”
Tarjei忍不住朝着Henrik身边靠了靠，他轻轻地把Henrik的手臂打开来，放到了自己腰上。
Tarjei尽量把自己紧紧缩了起来，努力让自己能够在Henrik的臂弯里。
“所以你能不能，能不能……稍微好起来一点点。”
“一点点呢……”
“我真的好害怕。”
我怕我坚持不下去了；
我怕我会恨你；
我怕我想放弃你；
我怕我不再爱你了；
我怕我今后的人生，都是这样了……
Henrik搭在Tarjei腰上的手臂突然拢了一下。
瘦长的腿骨也轻轻靠了上来。
沉睡中的Henrik，把Tarjei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面。
Tarjei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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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rjei：
为一人冥顽痴傻
辜负了全世界的烟霞
那字句唇齿间缱绻到声沙
—加油，Henrik。
Henrik：
若有幸他也听闻
轮椅上挣开了混沌
我依然在等
怀抱冥顽的热忱
看草木渐深
—早上好，Tarjei。咖啡要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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